我在复旦大学给本科生开始了一门课程《近代中国医学人文历史》。
我会给学生们讲一些近代的或者建国初期的医疗小故事。我想用故事带着学生们玩穿越,看看我们前人的工作,看看他们的医疗服务理念。
故事之一
1932年初秋的一天,下午2时,上海二马路上的正威大药房里,总经理发了大脾气:刚刚连续接了两个客户电话投诉,中午接走的,这会儿药还没收到。
总经理把“接方送药部”负责人叫来劈头盖脸臭骂一顿:怎么回事?你们是要做坍掉我们药房的牌子么?脚踏车坏了两辆?那就买新的!今天这两单你们坐黄包车去送!赶快去!
三十年代,上海滩的各家药房,都已经普遍开展了“接方送药”服务。那家正威大药房,在开业之初就设立的接方送药部,电话是91698。他们承诺,一经接电,立即差人上门取处方,日夜均可配药,配好之后,马上就送到府上,不论远近、不论售药多寡,概不收取“快递费”。
顺便说一句,那个时期,无论在诊所还是医院看病,医师开具处方后,病人大都在院外药房配药。就是如今所谓的“医药分家”。
(四十年代的处方。当时很多医生的处方都是药房赠印的,印有药房“接方送药”的服务电话。)
故事之二
1941年夏天,上海一家小型私人医院里,王医师抓起了电话:“喂,国华化验所么?我这里有个病人的血液和小便要做化验,你们快来取!”
不一会,一个穿着印有“国华化验所”汗衫的小伙子,汗流浃背地奔了进来。王医师板着脸说:“出报告一定要快!不然,下次我就找巴斯德化验所!不做你们生意了!”“是是!一定快!多谢您关照!”小伙子不住地点头哈腰。
民国中期,上海滩的私立医学检验中心逐渐兴盛起来。出报告的时长,是竞争的核心价值之一。各家化验所普遍开展上门收取标本和递送报告的服务。后来,竞争进入白热化,还纷纷推出免费检测血型等各种服务。
(40年代上海程慕颐私立医学化验所的一份报告单。这单检查生意,是从当时上海协和医院林兆耆医生那里接来的。)
故事之三
1952年春日的下午,上海一家公立医院的门诊部里,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。
一位中年男子想挂个内科复诊号。预检挂号处的工作人员问:“你预约复诊了么?”男子说没有。工作人员说:“那没办法,您想要复诊,必须提前预约,下午的复诊已经约满。”男子急了:“我是干部!”“干部也要预约。”工作人员平静地回答道。
在建国初,很多公立医院严格执行复诊预约制。患者可以在就诊时预约下一次门诊的时间,也可以通过电话预约复诊。
今年9月起,北京试行“挂号新政”,部分医院开始“非急诊全面预约挂号”。我看到有公众号小编就此评论说:“北京开始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!”我很想笑,越是不学历史越敢吹。这是前人吃剩下的螃蟹壳好不好…
(五十年代初,上海一家公立医院门诊券的背面,印着“电话预约挂号办法”。其中的文字表达有点啰嗦,反正意思是很明确:你不预约挂号,就不可能让你愉快地看病。)
故事之四
1953年下半年的一天,北京的刘阿姨一大早就赶到同仁医院看眼睛,她担心排队挂号交钱的人太多。
不过那一天,有些不同。工作人员给她一张空白就诊单,填好后就引导她直接去候诊室坐着。很快,有穿工作服的小姑娘来到她面前:“大婶,我是同仁医院流动挂号处的,您把挂号费和门诊证给我,我给您去挂号。您在这里候诊就成!”不一会,小姑娘就挂号好回来了,还把找的零钱还给了刘阿姨。
我很想穿越过去恭喜这位刘阿姨,祝贺她成为中国第一批在公立医院中享受到“移动挂号”与“移动支付”服务的患者。
1953年,中国大城市的大医院中,开始出现“三长一短”现象:挂号时间长、候诊时间长、取药时间长,就诊时间短。针对这种情况,当时的医疗界也是动足了脑筋,采取了一些措施。其中很多做法,对如今的我们是有启示意义的。
(1953年北京市医院管理工作资料汇编中,记录了同仁医院“流动挂号”的做法。这种做法坚持起来确实比较难,但是,这是我们前人的一次有创新精神的尝试。可惜,后来,关于挂号的创新精神,大多只被中国的黄牛们继承了。)
结束语
我跟学生们讲:如果前人有电脑,他们能做得比我们好。
虚心向历史学习,我们才有可能跟上并超越前人的思想。